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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暗夜-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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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暗夜-07

詢問筆錄

(第 1 次)

時間:2010 年 1 月 5 日 8 時 29 分至 2010 年 1 月 5 日 9 時 41 分

地點:徐風市平縣公安局

詢問人:張國安、周明成

被詢問人:趙有德,男,1962 年 10 月 9 日出生,現住徐風市牌坊村二組 42 號。

問:你最後一次見到趙有田一家人是什麽時候?

答:我記不清了,只記得是年前。那時候有田跟我一塊抽旱煙,他說這天肯定要下雪,後來英子來喊有田回家吃飯。他跟我說他閨女做飯油加得太多了,吃完碗上都有一層油花,最近曬白菜也是,丟了很多,大手大腳的。說他閨女現在不好管了,被帶壞了,以前罵她還會哭,現在都當沒聽見了。

問:最近村裏有沒有誰家和趙有田家發生過矛盾?

答:都是親戚,之前那事也沒見誰家和他家吵架或者怎麽樣。棟子媳婦跑了,有幾個小青年笑過他,不過棟子是老實人,從不和人吵架。

問:趙有田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家裏工業鹽的來源?

答:沒有,他只想一個人發財,生怕我們曉得也去搬呢。

問:那最近聽趙家人提起過那個媳婦嗎?

答:最近啊,最近沒有,但是我們都說他家那個媳婦不好,都是因為她村裏才出事的。有田家虧大了,那女的都沒生小孩,棟子還得再找一個。

……

“寶貝,最近工作順利嗎?忙不忙呀?”

成鈺晚上不值班時,會看訂的期刊,學習專業知識。不過今天周六,她會先和爸媽視頻。

劉賤妮坐在床邊,總是忍不住看向成鈺。看她拿著那個聽村裏人說要上萬才能買到的手機,聽她親親熱熱地和手機那端的人聊天,那應該是她的父母。

“徐風那邊沒暖氣,還習慣嗎?要不要媽媽給你寄一床羽絨被?”

“寶貝。”

手機裏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,成鈺甜甜地應了。

“我過兩天去徐風市出差,順帶看你呀?”

“老成同志,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父親了,應該學會克制自己的分離焦慮。我不在家時,要照顧好自己和我媽,等我回北京驗收你的工作。”

“好嘞,你自己在徐風要註意身體,不要總熬夜,熬夜傷神。”

成鈺簡短地和父母聊了會,掛掉時就見劉賤妮正看向自己,若有所思。

“劉姐,你在想什麽呢?”

“他們管你叫寶貝啊?”

“是啊,從小就這麽叫,我長大了也沒改。”成鈺從訂閱的期刊裏取了本《法醫周刊》,“劉姐,你識字嗎?”

聽到這句,劉賤妮擡起頭,目光不似之前呆滯,似乎這件事給了她些許自信,“我認得一些。”

“真好,什麽時候學的呀?”

“我男人家有個小的弟弟,我要送他去學校,在他們那裏學的。”

“那你挺厲害的,這種環境還能識字。”

她被成鈺誇得不好意思,搖了搖頭,“我……不會寫。”

成鈺打開購物軟件,“我給你買本小學生字帖吧,沒事可以跟著學。”

“不要了,太多了。”

劉賤妮忙擺手阻止成鈺。她在這裏住了幾天,成鈺已經給她買了好多衣服用品了,自己不能再要她的東西了。

“沒事的,我看你一個人呆著也無聊,這樣我看書你就可以學寫字嘛。這兩天一直在忙舊案子,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呢。”成鈺下完單,見她在一旁局促地搓揉布滿勞作痕跡的黝黑雙手,連忙安撫她,“你別緊張,我就問問。”

“你問。”

“我最近和同事聊了聊你的案件,像你這種,除非你能想起來誰把你賣到周家的,不然很難追查下去。就算找到當地,也架不住他們和稀泥。”成鈺看著她因為過度操勞,從而顯得比真實年齡要蒼老十來歲的面容,猶豫再三,還是開口問,“我想問你,如果他們還要你……你自己願意回去嗎?”

成鈺今天在隊裏咨詢劉賤妮的事,孫聰給她潑了盆涼水,他說可能找到那家人,雙方一調解,她自己就願意回去了。成鈺當然不信她會願意回去,可凡事總經不住一個“萬一”,且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。各地警局都接到過一些因為受不了丈夫家暴報警的案件,結果警察一上門就翻供,又成了多管閑事,當事人聲稱都是家庭糾紛雲雲。

成鈺做過心理建設,就是如果劉賤妮真的願意回去,她也不能去責怪對方。劉賤妮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,在她前二三十年的人生裏,就是生活在一個女人應該吃苦耐勞以丈夫為天的環境中。她可以告訴對方甚至證明,離開那個環境會有全新的生活,可她沒有辦法強迫一個願意回去繼續這樣生活的女人留下來。

在成鈺說到回去兩個字時,劉賤妮連忙搖頭,“他們會打死我的。”

“如果他們承諾不打你呢?”

“我沒用還沒地。”劉賤妮以為成鈺是要把她送走,小心翼翼問,“我就回來的那個村行嗎?”

“我沒有要送走你的意思,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。”成鈺猜測她的想法,“你是怕自己沒有地,會餓死嗎?”

劉賤妮點頭又搖頭,“我想找個工,可我沒用,什麽也不行……”

“不試著做怎麽知道不行呢?我就覺得你挺好的,勤快得很。”成鈺懸著的心放下大半,把食堂的事告訴她,“我們這裏食堂有個洗碗的工作,可能很累,一個月工資也不高,只有兩千來塊,你願意去嗎?”

“兩千?”劉賤妮不敢置信,“這麽多?”

“我問過了,你還可以幹一天結算一天,一天的工資是一百塊,工作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到下午三點,晚上五點到九點。”

成鈺之前去找過食堂的負責人,像劉賤妮這種沒有身份證的黑戶,食堂是不收的。成鈺和對方商量,說她是案件的被害人,因為案子沒進展暫住在警局,想讓她來幫個工,賺點生活費,局裏也可以開身份證明。因為只是個零工,對方也就同意了。

“我想去。”

劉賤妮脫口而出,眼睛比剛剛說自己認字時還要亮。

“那我明天就帶你去。”成鈺叮囑她,“不過你不要告訴他們你叫這個名字,你就說你叫劉妮好了。”

劉賤妮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,連忙應下。

知道自己可以工作賺錢,劉賤妮興奮地在屋裏來回走動,一會兒去照照鏡子,一會兒又拿起掃把,打算再打掃一下地面連根頭發絲都沒有的屋子。

成鈺打開閱讀燈,在燈光下翻看《法醫周刊》。劉賤妮怕自己打擾到她,於是放下了掃把,坐在床邊把自己的新衣服翻開又一件件小心折起。

這一期的《法醫周刊》有一則熟食店出售含有工業鹽食物致人死亡的屍檢案例。成鈺眨眨眼睛,以為是自己看錯了,工業鹽中毒案件這麽多嗎?她又看了看目錄,覺得應該是自己接觸到趙有田家工業鹽中毒案後,大腦集中獲取了類似案件信息,屬於視網膜效應,而不是此類案件多。

她翻到那一頁,發現這起案件也確實罕見,熟食店出售用工業鹽烹制的鹵牛肉致二十六人中毒,忍不住稱怪,“怎麽現在還有人不知道工業鹽的?”

“工業鹽?”劉賤妮聽到一個熟悉的名詞,連忙搖頭擺手比劃,“吃了會死人!”

“你知道工業鹽?”

“知道。”她點點頭,“我們村裏回回上頭來人,回回都說工業鹽會吃死人。”

成鈺估計是因為農村有出現工業鹽中毒的情況,各地極為重視,所以每個村都在宣傳。

“那他們什麽時候來的人呀?你記得是哪一年嗎?”

對於這個問題,劉賤妮幾乎是脫口而出,“是 2008 年。”

成鈺有些意外,要知道她連自己的年齡都要算一會呢,“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?”

“我男人家小弟,是我婆領養叔家的,他媽媽跑了,爸爸養不活他。他就叫周奧運,是 2008 年國家辦奧運會,取的洋氣名。那年有大幹部來村裏講工業鹽,我抱著小弟出去聽,回來被我婆打了一頓。”

“2008 年啊。”

成鈺想著這個年份,劉賤妮能逃到牌坊村,說明她所住的村子距離牌坊村不會太遠,而牌坊村所在的平縣附近都是徐風市的鄉鎮,不存在跨市的情況。

如果這些村子早在 2008 年就宣傳過吃工業鹽會死人了,且牌坊村除了趙家並無其他中毒案例,那為什麽趙家在 2009 年年底還會用工業鹽來煮疙瘩湯?他們不想活了嗎?現場發現的趙家工業鹽是用板車拉的,蛇皮袋裝的,臟兮兮的,就算是做飯真缺了鹽,跟鄰居家借一點也行啊?2000 年以後,國家經濟騰飛,徐風市下面這些鄉鎮又不是山區,還有不少助農政策扶持。雖不富有,但也不至於吃不起一包鹽。

如果說真是有人蓄意投毒,那對方是怎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呢?成鈺看過案件卷宗,警方能檢查的地方全都檢查了,絕不可能像李桂榮所說的那樣,有意包庇了兇手。

“所以趙家人拿工業鹽幹嘛呢?”成鈺想著趙有田和趙英運送工業鹽,百思不得其解,“腌菜腌肉拿出去賣嗎?”

劉賤妮嘴唇翕動,小聲補充,“拿去賣錢。”

“他們也不怕吃死人,別人找他們麻煩?”

“不是吃的。”劉賤妮搖頭,“天冷了下大雪,可以撒到院子裏。”

“對啊。”

工業鹽的用途很廣,如果是拿去集市上賣錢或是換物就說得通了。

成鈺腦中靈光一閃,發現村民們都懷疑的對象還真有很大嫌疑。腌制食物裏是有可能因為蔬菜本身含有硝酸鹽,在腌制過程中被細菌轉化成亞硝酸鹽的,但過一段時間,亞硝酸鹽就會慢慢減少。而趙家的酸菜亞硝酸鹽濃度高達 6.5%,這不可能是自然達到的,不然同一水源氣候環境、腌制方式,不可能只有趙家中毒,說不定這村都得團滅。

如果對方是在腌制酸菜時,在缸底放置的工業鹽呢?工業鹽攝入 3g 就能致人死亡,只要在缸底放幾勺就可以。等趙家人吃到亞硝酸鹽超標的酸菜,出現中毒癥狀時,就算沒有即刻死亡,可農村醫療條件差,在不知道具體中毒原因的情況下,不一定能得到救治。

她可以早在一年前,就布好這個局,根本不需要再回牌坊村投毒。

只是這個推理還是沒有辦法解釋二次添加的問題,張國安在調查時也做過實驗,只有在使用腌制酸菜的基礎上額外添加工業鹽,才能達到疙瘩湯檢測出的劑量。

趙家負責做飯的是趙英和張革命,會不會那天剛好是年紀大的張革命做的飯?老太太只知道那些是“鹽”,在碘鹽用盡的情況下,往疙瘩湯裏添加了工業鹽?老人的味覺退化,說不定加了不止一勺。

成鈺今天本想早早睡一覺的,可她越想越精神,索性拿了衣架上的警服外套,去找陳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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